sodanino

六 /

五颜六色的灯笼挂满了城，井上嘴里咬着草根跟森田打赌，看谁摊上先来第一位客人。

眼看着一个小姐往森田的摊子去，井上急得直红眼，觉着自己今天又要输。

“这怎么卖？”

井上一抬眼，看见一个少年郎，手里拿着一白狐的面具，正往脸上戴。

“这位官爷，五十文。”

嬉皮笑脸的迎上去，井上用手兜着，等着二宫和也给钱。信也拿了一两银子给他，对井上说今天过节，就不用他找余钱了。

待二宫走远，井上才坐回了木凳上。呆呆的喊着森田，“老兄，我见到神仙了。”

“那位官爷，长得可真标致。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标致的人。”

森田啐了他一口，看井上那样，就像是被狐妖夺了心智。

今天是乞缘节，顾名思义是向上天祈求姻缘的节日。

二宫和也一时兴起才拖了信也出来陪他，好奇的打量着这满街的灯笼。

“这灯笼是做什么的呀？”

“我听说啊，如果有男女定了姻缘，就要买一盏灯。在上面写上名字，共同提着它去走乞缘桥。这灯不灭，二人便可到白头。”

信也指着前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空地，对二宫说，“那儿啊，就是乞缘亭。从这个亭子起，到对面的亭子止。中间连着各式各样的丝线，想尝试的，就一人牵一头，也许那一头正是你的姻缘哪！不过也有可能对面什么都没有，都是个人的命喽。”

二宫听了觉得有趣，让信也在这儿等他，他自己去凑凑热闹。

从亭子的石柱上他选了一根蓝色的绳子，把它解下来，顺着绳子走，走一段收一段。走到中间的时候，二宫忽然感觉得到对面那一端有了重量。那人走得不快，二宫干脆站在这里等。远远的看见那人走了过来，身材颀长，看着仿佛是个男人。

「这玩笑开大了。」二宫心里想，「看来待会儿要向这位仁兄道歉了。」

静等着那人走过来，定睛一瞧，竟和他一样。脸上戴了一个狸猫的面具，隐去了真样貌。

两个人面对面沉默许久，最终还是对面先屈服。

“和也。”

大野智的声音从狸猫面具后面钻出来，二宫一下子觉得这冰冷的绳子忽有些烫手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
“闲来无事，出来逛逛。”

二宫和也又把手里的绳子收了一圈，现在大野智离他更近了，近到他能借着灯笼的光看到大野智眼尾的游鱼。

“阿智，信也刚才和我说，牵了一条线的人要去买个灯笼。”

紧张的手心都有些汗意，二宫和也害怕大野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，这要求他提得小心翼翼。

“嗯，买盏黄色的吧，像你。”

大野智没放开绳子，就这样牵着二宫和也走。跟在大野智的身后，二宫的耳朵尖泛着粉红。幸好天色将晚，看不太真切。

灯笼是大野智选的，盈盈的黄色显得可爱极了。两个人之中，虽然二宫的学问好，但是大野智的好字在先生那里都是赞不绝口的。这写名字的活儿自然是大野智来做。

写好了两个人的名字，大野智把蓝色的绳子缠在灯笼的提杆上，和二宫和也两个人缓缓走向乞缘桥。

“和也，我今年过了生辰就二十岁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尚未娶妻。”

没头没尾的话，在二宫和也心里炸起惊雷。他刚刚燃起的欢愉，这一刻又全部熄灭。

“你希望我成亲么？”

二宫顿了一会儿，握着提杆的手松了几分。

“你是万金之躯，是年轻善战的将军。你不成亲，这城里的姑娘们还哪能活呀？”

大野智停了脚步，他与二宫恰停在了桥的中间。

他张口，却欲言又止。

“你说一声不，我就不娶。”

这句话仿佛是有千金的重量，压的二宫和也佝偻了身板。

“我……我哪有资格……”

“你有！”

大野智看着二宫和也的眼，突然歇斯底里的抗议着。

“你有。”满天的星辰与桥头巷口的灯笼交相辉映，熙攘的人群各有各的所求。二宫和也只能看见大野智摘了狸猫的面具，一张脸是从未有过的认真，“我喜欢你，这全天下的事物加在一起也不及一个你。所以，你说一声，和也……你只要说一声，我就终身不娶。”

压在腰背的重担使二宫和也喘不过气来，他大口大口的换着气。向着大野智摇头，指尖都在颤抖，最终放开了提杆。

忽就袭来了一阵风，满桥的灯笼，只有他们的灭了。

他们心里清楚。

谁也不能，毁了对方的人生。